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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 唐代李白是中国文学史上最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之一,其诗其人确实都洋溢着一种魄力宏大、 无拘无束的豪放之气,有如“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李白的豪放包含着他豪放的人格和气质,并与他豪放的诗风和诗情相映照,共同组合成为一位血肉丰满、异乎寻常的布衣诗人、人民诗人。李白的豪放主要可以概括为以情抒豪,以景兴豪,以酒助豪,以仙赋豪,以长句写豪,整个地展示了情感性诗人的艺术精神和生命意识。

  关键词 李白;豪放;情感;艺术精神

  唐代李白是中国文学史上最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之一,其诗其人确实都洋溢着一种魄力宏大、无拘无

  束的豪放之气,有如“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李白豪放的人格和气质,并与他豪放的诗风和诗情相映照,共同组合成一位血肉丰满、异乎寻常的布衣诗人,人民诗人。

  关于李白的豪放,其友任华称:“古来文章有奔逸气,耸高格,清人心神,惊人魂魄。我闻当今有李白。”(《杂言寄李白》)晚其11岁的杜甫说:“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寄李十二白二十韵》)叔父李阳冰极赞为:“唯公文章,横被六合。可谓力敌造化欤?”(《草堂集序》)他自己则坦诚得毫不推辞:“李白之文,清雄奔放,名章俊语,络绎间起,光明洞彻,句句动人;”(《上安州裴长史书》)本家从弟“当醉目吾曰:‘兄心肝五脏皆锦绣耶?不然,何开口成文,挥翰雾散?’吾因抚掌大笑,扬眉当之。”(《冬日于龙门送从弟京兆参军令问之淮南觐省序》)他甚至坦言与古人争胜:“清谈浩歌,雄笔丽藻,笑饮醁酒,醉挥素琴,余实不愧于古人也。”(《暮春江夏送张祖监丞之东都序》)可见,李白之与豪放,跟时代如影之随形,既是“醉态盛唐”赐予他的,又是他引以为荣的。这都是就他的诗歌创作的而言的。

  其实,李白的豪放还表现于他堂堂的仪表。同代崇拜者魏万的记载是:“眸子炯然,哆如饿虎。”(《李翰林集序》)同代诗人崔宗之在诗中写道:“李侯忽来仪,把袂苦不早。清论既抵掌,玄谈又绝倒。分明楚汉事,历历王霸道。担囊无俗物,访古千里余。袖有匕首剑,怀中茂陵书。双眸光照人,词赋凌子虚。酌酒絃素琴,霜气正凝洁。”(《赠李十二》)他“酒胆海样大”,醉了不用人扶,自诩“玉山自倒非人推。”(《襄阳歌》)加之“仙药满囊,道书盈箧”,(独孤及《送梨白之曹南序》)身穿“紫绮裘”,“草裹乌纱巾”,真可算是眼大有神,生气虎虎,高谈阔论,风度翩翩,仙家道骨,诗酒飒爽的一个帅男子,英雄汉,天外客。

  至于李白的行事,诸如游名山、交仙道、济落魄、好剑术、戏权贵、鄙富贵,或志栖无垠,或俯视巢许,或轻财好施,或存交重义,或抗节玉立,或平待王侯等等,无不给人以豪爽淋漓、雄迈大气、超绝世俗之感。

  故而李白的豪放是整体的,是诗歌、人格和气质豪放的统一体。本来,盛世豪放是唐代才子的共同点,在他们的诗歌中激情与豪气共振,任侠与尚武同在,饮酒与风流合一,表现着生命本真的张扬,英雄主义的澎湃,浪漫情思的溢涨,进取精神的宣泄,而李白则是“盛世才子”最突出最有震撼力的代表。拙文旨在解读他诗歌的豪放,并对其豪放特征作出归纳和阐述,余不赘叙。

  一、以情抒豪

  李白是情感性诗人。以情纬诗是他创作的主要特点。读李白的诗,总觉得有一种力量在掀动人的心扉,有一种气势在鼓荡人的思潮,有一种主体生命在展示,有一种自我精神在张扬。这种力量、气势和精神,不是别的,就是诗人那排山倒海,难以遏止的感情。感情是文学的生命,没有感情的文学无异于枯骨朽木。但李白的感情又不同于往昔任何一个文学家或诗人。屈原的行吟,陶潜的悠然,阮籍的引啸,都收到了以情动人的艺术效果。只是李白的以情动人较之他们,主观感情更强烈,冲击力量更大。情是激情,愤是幽愤,幽愤一旦外化为激情,就一发而不可收:或如江河入海,奔腾不羁;或如惊涛拍岸,波浪自涌;或如雷霆震怒,撼天动地;或如飞流直下,银河落天。这一切,构成了李白以情抒豪的独特风格。

  这种独特的以情抒豪,是李白为我们创造的宏大精神史诗。这部精神史诗所弹奏的“盛唐之音”就是被杨义先生称为“醉态盛唐”大背景下的“醉态狂幻”以及由此而进入“情绪巅峰体验中的精神自由”。它“使蓬勃奔放的生命激情获得奇异精美的具象性载体”,当“神思袭来,往往使生命主体尽情地把自己的生命向外发散,从而使人与宇宙万物产生了一种新的生命因缘”,并“通过对生命潜能的激发、宣泄、畸变、升华和幻化,于醉心腾跃和醉眼朦胧中,体临着生命的种种临界状态,看去了生命的内在秘密”,“让它程度不等地在脱离世俗约束和自我压抑的自由状态中,与神话、与历史、与宇宙、与人伦进行坦诚直率而恣肆放纵的心灵对话。”[1]97,105,

  豪放,顾名思义,就是豪迈奔放,杨廷芝《诗品浅解》云:“豪以内言,放以外言。豪则我有可盖乎世,放则物无可羁乎我。”这就是说,豪侧重于艺术精神,放侧重于艺术表现,作者豪迈的胸襟用奔放的形式宣达出来,从而形成内容博大充实,笔势挺拔雄俊,骨气刚劲有力,感情热烈激扬的美学特征。李白的豪放,以情贯注,以情抒发,完全是爆发式的,积聚式的。严羽曾评点李白《将进酒》一诗时说:“一往豪情,使人不能句字赏摘。盖他人作诗用笔想,太白但用胸口一喷即是,此其所长”。这个比喻非常准确和形象地指出了李白所擅长的就是凭借蓄势而泄其诗情,即“酒力刺激所造成的力量场把生命释放出来。”[2]105由于李白的蓄势是积聚已久的对人生、社会以至于对国家、民族的深沉的忧患,由于李白的忧患具有“醉态盛唐”的时代精神和青春旋律,所以一旦情不自禁,爆发出来的必然是力的冲决,是力的壮美,是力的赞歌。像“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一样,它如“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公无渡河》)“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蜀道难》)“我且为君捶碎黄鹤楼,君亦为我倒却鹦鹉洲”(《江夏赠韦南陵冰》)“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忆旧游寄谯郡元参军》)“回山转海不作难,倾情倒意无所惜”(同上)等等,都是李白“用胸口一喷”而成,意足情深,极有生命的质感和力度。

  李白的豪放,既表现于语豪句豪,又表现于气豪胆豪。诚如李长之先生所说,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以大观小”而“处处有溢出之感”,“是一种男性的表现。”[3]110,111“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秋浦歌》)“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北风行》),诚然惊风雨,泣鬼神;“刬却君山好,平铺湘水流”(《陪侍郎叔游洞庭醉后》)“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宣城谢眺楼饯别校书叔云》),的确骇世俗,震乾坤。前者的语豪句豪与后者的气豪胆豪,无不以情充溢其间。白发极言愁之情,燕雪极言寒之情,刬山极言醉之情,揽月极言兴之情。如此之诗,非如此之人不可写出。罗大经将“刬却”二句与杜甫“斫却月中挂,青光应更多”相类比,说“二公所以为诗人冠冕者,胸襟阔大故也。此皆自然流出,不假安排”(《鹤林玉露》)。斯言得之。

  李白的豪放在以情抒发的时候,往往务去陈言,多出新意,直承古诗之奇放而来,即评论者所谓“放逸”、“自放”、“横放”等等,具有“万马奔腾、黄河一泻千里的诗境”。[4]81杳冥倘恍、纵横变幻的乐府,落笔警挺、跌宕开合的歌行,绝伦逸群、堪称神品的七绝,气体高妙、脱口而成的五绝,言情笃挚、缠绵往复的五古,乃是李白兼融魏晋,远追风雅,自铸伟辞,命意以吟感怀,尚辞以咏性情的艺术创造。他才奇,思奇,气奇,英伟绝世,凌跨百代,金翅劈海,香象渡河,为我们展示了豪放诗人最伟大的精神气魄和最卓越的诗歌风貌,千载而下,慑人心魂。“黄河落天走东海,万里写入胸怀间”(《赠裴十四》),李白以激情、豪情、才情畅游于他的诗的王国,完全当得起诗豪的称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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