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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 诗仙李白存世的作品中有五十多篇是写释家题材的,但从内容和理趣言,都被彻底地仙化了。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寺院景物描写的仙境化;二是佛教思理的道家化和道教化。究其成因,则主要在于佛教净土和神仙境界的相通以及道教度人思想与大乘佛教济世思想的相契。

  关键词 李白 佛教题材 仙化

  在中国佛教史上,唐代是一个全面繁荣的朝代,不唯创立了中国化的佛教宗派,如华严宗、禅宗、律宗等,而且教义和行仪都深入人心,影响到社会的各个阶层。就文学创作而言,既有僧诗的大量涌现,文人创作的佛教类题材的诗作也不少 ① 。即便被认为是道教徒的盛唐诗人李白,在其存世的作品中,也有不少是属于佛教题材的。对于李氏的这一类作品,前贤时哲虽有所讨论,却不太深入,而且未能指出它们的特色和成因。故本人不揣谫陋,愿就此问题略加探析,以请益于大方之家。

  一 佛教题材仙化的两种表现

  “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 (《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 ,李白的漫游生活在盛唐诗人中可说是独一无二的,祖国的名山大川几乎被他游了个遍,而且每到一处,兴之所至,差不多都留有吟咏之作。在李白存世的作品中,山水诗作占有极大的比例。而天下名山僧占多,李白在处理山水题材时自然要触及到寺院与僧侣,据安旗先生主编的《李白全集编年注释》可知,李白存世的一千来篇作品中,有关释家题材的诗文有五十余篇(当然,某些作品的归属是有争议的,如《南山寺》就是别人的作品而误题为李氏之作)。这虽然不能和同时代的诗人王维相比,数量却也不少。它们主要涉及到寺院风景、与僧侣的交往(包括对相关佛理的探讨)以及赞佛诗序三大方面。在处理这三个方面的内容时,作者大都采取了相同的方法,即用道家与道教的眼光来观照审视佛教的诸种表现,进而把它们彻底地仙化。这种仙化有两方面的表现:一是寺院景物描写的仙境化;二是佛教思理的道家化和道教化。兹先论第一点。

  寺院景物在盛唐其他诗人的笔下,给人的印象多是清幽,甚至于有些枯寂,且不论诗佛王维的相关诗作,就是其他诗人的作品也常常呈现出这种风貌。常建的《题破山寺后禅院》即云:“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都寂,但余钟磬音。”诗把深山古寺的清幽和景物的空灵明秀写得极为真切感人,心无纤尘的幽远情思与禅定的境界确实是冥合无间,但读后却使人油然而生一种飘然世外之想。李白在描写寺院景物时,虽说有几首也是通于禅境的,但它们多写于诗人的晚年,如作于乾元元年(758)的《题江夏修静寺》有云:“我家北海宅,作寺南江滨。空庭无玉树,高殿坐幽人。书带留青草,琴堂幂素尘。平生种桃李,寂灭不成春。”修静寺本是大名鼎鼎的北海太守李邕的旧宅,然而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它早已变成了枯寂的幽寺,诗人所表达的是在流放途中寂寥的心境和情怀。不过,诗人在描写寺院风景时,更多的是选取活泼的甚至是喧闹热烈的场景,如《登瓦官阁》之“漫漫雨花落,嘈嘈天乐鸣。两廊振法鼓,四角吟风筝”、《秋日登扬州西灵塔》之“万象分空界,三天接画梁。水摇金刹影,日动火珠光。鸟拂琼檐度,霞连绣栱张”、《安州般若寺水阁纳凉喜遇薛员外乂》之“倏然金园赏,远近含晴光。楼台成海气,草木皆天香。忽逢青云士,共解丹霞裳”、《秋夜宿龙门香山寺,奉寄王方城十七丈,奉国莹上人,从弟幼成、令问》之“望极九霄迥,赏幽万壑通。目皓沙上月,心清松下风。玉斗横网户,银河耿花宫”、《与从侄杭州刺史良游天竺寺》之“览云测变化,弄水穷清幽。叠嶂隔遥海,当轩写归流。诗成傲云月,佳趣满吴洲”、《陪族叔当涂宰游化城寺升公清风亭》之“化城若化出,金榜天宫开。疑是海上云,飞空结楼台”、《化城寺大钟铭》之“金精转涾以融熠,铜液星荧而璀灿。光喷日道,气歊天维。红云点于太清,紫烟矗于遥海”。诸如此类的描写,皆是以壮丽和热烈取胜,读来如入仙境。诗人不单是用了一些道教语汇,如天乐、琼檐、青云、丹霞、九霄、玉斗、金精、太清来描叙佛寺的奇丽壮伟,更重要的是注入了诗人心中强烈的道教仙境意识,因为在诗人看来,佛寺景观的主要特点不是清幽,而是涂上了浓郁奔放的理想色彩,寺院作为一种社会存在,不再是教人远离尘世生活,而是更加地热爱现世生活,到寺院去寻佳趣,就如同进了琼楼玉宇,得到的是仙界的享受。诗人的这种感受,在《答长安崔少府叔封游终南翠微寺太宗皇帝金沙泉见寄》一诗里表现得更加明显,诗曰:“河伯见海若,傲然夸秋水。小物昧远图,宁知通方士。多君紫霄意,独往苍山里。……鼎湖梦渌水,龙驾空茫然。”诗写的虽是翠微寺的一泓泉水,却大量运用道教典故,如《庄子》之《秋水篇》。还有鼎湖,指的是黄帝铸鼎升天处,完全把佛寺之景仙化了。再如《莹禅师房观山海图》:

  真僧闭精宇,灭迹含达观。列障图云山,攒峰入霄汉。丹崖森在目,清昼疑卷幔。逢壶来轩窗,瀛海入几案。烟涛争喷薄,岛屿相凌乱。征帆飘空中,瀑水洒天半。峥嵘若可涉,想象徒盈叹。杳与真心冥,遂谐静者玩。如登赤城里,揭涉沧洲畔。即事能娱人,从兹得消散。

  莹禅师的禅房里悬挂的山海图给诗人的印象纯然是道教之仙境,这种感受与他对寺院的一贯印象是一致的。《赠僧崖公》一诗写的本是李白的学禅悟道之经历,但他的宗旨却是“何日更携手,乘杯向蓬瀛”,即最后的归宿在于达到神仙的境界。诗人又常常在佛教题材里插入神仙话语,表面看来是扞格不入。如《崇明寺佛顶尊胜陀罗尼幢颂·序》本是写尊胜幢的神奇功用的,行文快结束时却突然插入了“郡人都水使者宣道先生孙太仲,得真人紫蕊玉笈之书,能令太一神自成还丹,以献于帝。帝服享万岁,与天同休”数句。孙太仲是玄宗时期嵩山的一位隐士,以炼丹出名,可说是位典型的求仙之道士。而尊胜陀罗尼幢的功用在于超度亡灵,使之生于忉利天上,延年脱难,快乐无穷。这种快乐之境与道教的飞升仙境,在李白看来,本质上是一致的。像他在《与从侄杭州刺史良游天竺寺》一诗里就把游天竺寺所得的佳趣等同于“挂席凌蓬丘”,即如同身入蓬莱仙境。

  诗人还常常把高僧和神仙家等而视之,《江夏送林公上人游衡岳序》开篇即说:“江南之仙山,黄鹤之爽气,偶得英粹,后生俊人。林公世为豪家,此土之秀。落发归道,专精律仪。白月在天,朗然独出。”而《峨嵋山月歌送蜀僧晏入京》则说僧晏之形象是“黄金师子乘高座,白玉麈尾谈重玄”,全然是融高僧和高道为一体了。

  当然,视高僧和高道形象为一体,并不自李白始。因为诗人所崇拜的前辈及同乡诗人陈子昂早就这样做了。如《秋园卧病呈晖上人》诗云“缅想赤松游,高寻白云逸”,就是把晖上人比作神仙赤松子。而李白这样做,更多的是受其潜意识里神仙情结的影响。这点容后再详细申述。

  次说佛教思理的道家化和道教化。在李白的释家题材的作品中,既有写景之作,也有说理之作(当然,两者有时又融合为一)。而所说的佛理,又多是当时士大夫的常识。兹从三个方面简述之。

  一是佛教的空无观。“空”当然是与“有”相对,是指一切存在之物,皆无自性、实体,这种思想即称为空,它是大乘佛教,特别是大乘空宗的根本思想。空,简而别之可为两类:人空与法空。人空,是指人类自己无其实体或自我之存在;法空,则指一切事物的存在皆由因缘而产生,故亦无实体存在。早在魏晋时代,随着《道行般若经》、《放光般若经》等经典的译出,加上当时玄谈之风的影响,故当时多有附会老庄思想以阐释《般若经》所说之毕竟空者,如本无宗、本无异宗、即色宗、心无宗、识含宗、幻化宗、缘会宗等,皆系以“格义”之方式宣说般若性空的学派。它们的立论实皆有失“空”之本义,是玄学化了的般若空观。但这种空观,因了中国化的思惟方式,却较容易为深受老庄思想之影响的士大夫所接受。李白的主导思想即在道家和道教方面,因此,他所说的空无,实打上了深刻的玄学烙印。如《赠宣州灵源寺仲浚公》诗云:“观心同水月,解悟得明珠。今日逢支遁,高谈出有无。”诗中用了不少佛典,像水月,语出《大智度论》卷六之“解了诸法,如幻,如焰,如水中月……” (《佛藏要籍选刊》第8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第507页) ,是大乘佛教中的十喻之一,水中之月乃月之影现也,并无月之实体,故以此比喻诸法无自性,凡夫妄执心水中所现我、我所之相,而执着于诸法,实则诸法了无实体。明珠,语出《大般涅槃经》卷三之“譬如国王髻中明珠,付典藏臣。藏臣得已,顶戴恭敬,增加守护。我亦如是顶戴恭敬增加守护如来所说方等深义” (《佛藏要籍选刊》第5册,第848页),佛教用以比喻众生本有的佛性。尤其可注意的是支遁,即支道林(314—366),他是东晋著名的学僧,精研《道行般若经》等般若系之经典,又与当世名士如王濛、孙绰、许洵、殷浩、谢安、王羲之等畅谈《庄子》,特别是以注《逍遥游》而折服僧俗二界。所创般若学即色义,主张“即色本空”的思想,为般若学六家七宗之一。有无,指存在和非存在。有,即指一切存在之物,也包括其存在方式与形态。无,与有相对。佛教认为一切存在之物皆为一时之假相,称为假有,因其随因缘而生灭,故无固定不变之常住自性,即倡无我、无自性之说;反之,若谓一切为不变之常住(实有),而永久存在,则为有见、我见。但无论是有见还是无见,都必须破之,执大乘中观才能透彻了解空之真谛。有无问题也是玄学家讨论的最重要的话题之一。诗人把仲浚公比作支遁,实暗示了两者的交往是有共同的思想基础,即都对佛学与老庄中相通的东西感兴趣。《将游衡岳过汉阳双松亭留别族弟浮屠谈皓》一诗说“卓绝道门秀,谈玄乃支公”,把释谈皓比成支道林,当是表达了同样的旨趣。而这点在《与元丹丘方城寺谈玄作》中表现得更加明显。诗曰:

  茫茫大梦中,惟我独先觉。腾转风火来,假合作容貌。灭除昏疑尽,领略入精要。澄滤观此身,因得通寂照。朗悟前后际,始知金仙妙。幸逢禅居人,酌玉坐相召。彼我俱若丧,云山岂殊调。清风生虚空,明月见谈笑。怡然青莲宫,永愿恣游眺。

  元丹丘是诗人最敬重且交往又深的道友之一。作为道士的元丹丘,在寺庙里与人谈玄论道,这本身就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它说明当时道、释思想之间的界限并非是判然可分。“茫茫”两句出自《庄子》之《齐物论篇》“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而愚者自以为觉,窃窃然知之”。庄子视人生如梦的思想与大乘佛教中的说法是相通的。佛典中,常以“梦”与“幻”比喻一切法之非实有,如《金刚经》之“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大正藏》卷8,第752页) 、《入楞伽经》卷四之“诸凡夫痴心执着,堕于邪见,以不能知但是自心虚妄见故。……是故我说一切诸法如幻如梦,无有实体”(《大正藏》卷16,第536页) 。下文所说“腾转风火来,假合作容貌”,说的是佛教人生观,佛教认为人身是由地、水、火、风等四大假合而成,并没有实体,此与庄子所说的人生如梦实际上都是在否定客观世界的存在。而诗人也一再表示要领略金仙(佛)之真义,用定、慧的方式来贯通禅家顿悟之学,似乎是要投到佛祖的怀抱。但全诗的要义却在于混同庄子的齐物论与佛教的空无观、禅定说,是彻底把佛教理论道家化了。

  二是自性清净的佛性观。佛教认为自性,即众生自己的心性,也叫如来藏——指于一切众生之烦恼身中,所隐藏的如来法身本是清净的。自性或如来藏虽覆藏于烦恼中,却不为烦恼所污,具足本来绝对清净而永远不变的本性。唐代禅宗兴起以后,更注重明心见性,指出要识本心,即识自己本来的真如心性是清净的。《六祖坛经》载五祖弘忍语惠能云:“不识本心,学法无益。” (《大正藏》卷48,第349页) 李白对此种新兴之佛教思想,表示了相当程度的认同。《地藏菩萨赞》云:“本心若虚空,清静无一物。焚荡淫怒痴,圆寂了见佛。”这几句使我们很自然地想起六祖那首著名的偈颂:“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大正藏》卷48,第349页) 《赠僧朝美》则说:

  水客凌洪波,长鲸涌溟海。百川随龙舟,嘘吸竟安在?中有不死者,探得明月珠。高价倾宇宙,余辉照江湖。苞卷金缕褐,萧然若空无。谁人识此宝,窃笑有狂夫。了心何言说,各勉黄金躯。

  诗中所拟设的在大海之中寻得无价珠宝的情境,在佛典中有相似的例子。如《维摩诘经·佛道品》之“当知一切烦恼为如来种,譬如不下巨海,不能得无价珠宝;如是不入烦恼大海,则不能得一切智宝”。僧肇的注说得非常明白:“二乘既见无为,安住正位,虚心静漠,宴寂恬怡。既无生死之畏,而有无为之乐。澹泊自足,无希无求。孰肯蔽蔽以大乘为心乎?” (僧肇等注《注维摩诘所说经》,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140页) 而王琦的注文亦是寻此思致而得,云:“诗言水客泛舟大海,舟为长鲸所嘘吸,遂遭溺没。其中乃有不死者,反于海中寻得明月之珠,卷而藏之,不自炫耀,人亦不识。以喻人在烦恼海中,为一切嗜欲所汩没,醉生梦死,飘流无极。乃其中有不昧本来者,反于烦恼海中悟得如来法宝,其价则倾乎宇宙,其光则照乎江湖,卷而怀之,不自以为有,而若空无者。然人皆不能识此宝,而唯我能识之。夫心既明了,更无言说可以酬对。唯有勉励珍重此躯而已。盖人身难得,六道之中,以人为最。是此躯之重,等于黄金,未可轻忽,故曰‘各勉黄金躯’也。” (见王琦注《李太白全集》,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632页) 而“了心何言说”,则与禅宗不立文字的旨趣也颇显一致。其他如《同族侄评事游昌禅师山池二首》之“花将色不染,水与心俱闲”,亦具有同样的禅之境界。禅之所以为士大夫所接受,主要原因是它的一套理论体系与老庄思想有相通之处,李白诗中常说的“真心”(如《庐山东林寺夜怀》之“湛然冥真心”、《化城寺钟铭》之“夫扬音大千,所以清真心”)、“天真”(如《金陵名僧珺公粉图慈亲赞》之“笔写天真”)诸语词,实皆为道释两家所通用,如天真出于《庄子》之《渔父篇》的“礼者,世俗之所为也。真者,所以受于天地,自然不可易也。故圣人法天贵真,不拘于俗”。道家用它来表示未受世俗礼仪影响的自然本性。佛教则用它来表达天然而不假造作的真理。《止观辅行传弘决》卷一即云:“理非造作,故曰天真。” (《大正藏》卷46,第143页) 正是由于两家思想体系上的相通 ② ,才使李白对于佛禅不感到陌生,反而是有天然的好感,乐于亲近。

  三是看似厌世情调中的乐观旷达。原始佛教提倡人生是苦,认为对于凡夫而言,现实生活的一切现象可以说都是苦的。这种道理,谓之苦谛。苦谛,作为佛教四谛之第一谛,它是建立佛教学说的基石,因为佛教的终极目标就是要教人如何从人生是苦中解脱出来。佛教中所说的苦,有很多种,如生、老、病、死谓之四苦,若加上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苦则谓之八苦。这些苦是现实生活中的每个个体都会遭遇到的。而人在社会生活中,常常不是一帆风顺,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挫折。李白也不例外,《悲歌行》即云:“主人有酒且莫斟,听我一曲悲来吟。悲来不吟还不笑,天下无人知我心。……富贵百年能几何,死生一度人皆有。孤猿坐啼坟上月,且须一尽杯中酒。”当一个人失意的时候,总想找到一条出路。而中国的老庄思想里,隐逸厌世的成分也不少。李白从小受道家思想之熏染,当他落拓之时,这种思想就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与佛教思想一拍即合。如《僧伽歌》云:“嗟予落泊江淮久,罕遇真僧说空有。” ③ 从李白的人生经历看,他不如意的时候实在是也不算太少,因此有这种感喟也是可以理解的。《鲁郡叶和尚赞》又云:“海岳英灵,诞彼开士。了身皆空,观月在水。……寂灭为乐,江海为闲。逆旅形内,虚舟世间。邈彼昆阆,谁云可攀?”昙无谶译《大般涅槃经》卷十四谓:“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佛藏要籍选刊》第5册,第918、919页) 寂灭就是指涅槃,即摆脱了生死不休的轮回,结束了人生之种种烦恼的最高境界,这是典型的寻求解脱人生是苦的佛教思想。而“江海为闲”、“逆旅”、“虚舟”分别出自《庄子》《刻意篇》之“若夫不刻意而高,无仁义而修,无江海而闲,不导引而寿”、《山木篇》之“阳子之宋,宿于逆旅”、《列御寇篇》之“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邀游,泛若不系之舟,虚而邀游者也”。昆阆指的是昆仑山巅的阆凤山,相传是仙人所居的地方。所有这些说的都是道家追求精神自由的表现。两种不同的思想天然地结合在一起,表现了诗人看似悲凉厌世实则乐观旷达的情怀。《安州般若寺水阁纳凉喜遇薛员外》则说:“而我遗有漏,与君用无方。心垢都已灭,永言题禅房。”有漏,即烦恼。佛教认为众生由于烦恼所产生的过失,结出的苦果,使人在迷妄的世界中流转不停,难以脱离生死苦海,故称为有漏;若达到了断灭烦恼的境界,则叫无漏。而“遗有漏”的方法,就是修禅。用它可以除灭心垢,即人生的种种痛苦和烦恼。“用无方”,典出《庄子·在宥》之“处乎无响,行乎无方”。郭象注曰:“随物转化。”意即随遇而安。这里亦是把佛道两种不同的生活态度糅合到一块,抒发的同样是乐观向上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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