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词赏析 | 雨打枯荷韵未穷

2020-11-06 10:48:48

　　秋天渐深的某个黄昏，友人发来明湖的照片：疏疏落落的残荷静立水中，隐隐透着一丝颓败和苍凉。暮色四合，山雨欲来。这雨即将落在明湖之上，敲在枯荷叶上，奏一曲“雨打枯荷”了。李商隐不是有诗云“留得枯荷听雨声”吗？

　　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这首诗名为《宿骆氏亭寄怀崔雍崔衮》。崔雍和崔衮，是李商隐的表兄弟。唐文宗大和七年（公元834年），李商隐应试不中，投奔做华州刺史的表叔崔戎（崔雍和崔衮的父亲）。崔戎有心栽培李商隐，在进士举业上给予其很大帮助，对李商隐有知遇之恩。崔戎的两个儿子崔雍、崔衮和李商隐也是情深义重。第二年，崔戎调任兖州观察使，上任一年就病故了。他的去世，对落榜失意的李商隐来说，无疑是苦中增悲，与崔雍崔衮有着同样的哀戚。

　　诗人在表叔故去之后离开崔家，返家途中，旅宿在骆姓人家的亭园里，苦雨寂寥中，想起两位表兄弟，写下了这首诗。

　　翠绿的修竹环绕着船坞，幽深静谧。一场秋雨过后，亭外景物焕然一新。清幽的环境令人心生孤寂。蓦然之间，我想起了两位表兄弟，可是这份思念远隔重重城池、迢迢远道。已是深秋时节，浓密的阴霾郁积不散，荷花凋零，仅剩嶙峋的枝叶，在水面静默着。这枯荷还有存在的价值吗？我们仍可在淅淅沥沥的秋雨里，倾听雨打枯荷的声音。

　　李商隐是重情重义的人。我们所熟知的《夜雨寄北》，是悱恻缠绵的情话。而《宿骆氏亭寄怀崔雍崔衮》，则是手足之情的真切抒怀。他科场屡屡失意，精神颓丧，又遭亲人离世，遭受双重打击。他不正像寂寂荷塘里的枯荷吗？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与他相伴的，似乎只有秋天里的寒凉。天大地大，风尘万里，何处为依？所以他心中的思念更加浓郁。于是诗人用清丽的语言写下了这首诗，枯荷蘸满真挚的情感，忽然不寂寞了，因为有细密的秋雨来临。

　　李商隐笔下的枯荷，貌似给人以视觉上的萧索，却蕴含着一丝灵动的生命力，一丝意境悠远的禅意。那是对命运的不屈，对初心的不移，对未来的期许。我们在他的许多诗句里都能感受到无尽的悲凉，但这种悲凉源于生命的热情之上，源于对感情和梦想的执着坚守。泰戈尔说：“世界以痛吻我，我要报之以歌”。李商隐就是这么一个拥抱生活、拥抱世界的人，他从来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他终其一生都在奋斗，所以诗里才有那么多的悲郁和曲折。他的一生崎岖坎坷，所以他的诗和他的生命一样顽强坚韧。

　　花开花落，是自然的安排；豁达乐观，是处世的胸怀。荷花曾“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也能够顺应时节，“留得枯荷听雨声”。这多么像人的一生啊！我们为什么不做这样的一朵莲呢？在开花的时候，就尽情绽放，不蔓不枝，香远益清；花期过了，盛装凋谢，依然热忱满怀，哪怕零落成泥，也心香依旧，悠悠挥洒着生命的禅意。